中国书法,不仅仅是用毛笔写字这么简单。中国书法的处理对象是中国汉字,而汉字中所反映出的中国精神以及书写过程中所折射出的中国哲学,让书法艺术成为中国文化的优良载体。在其中,我们既可看到书写内容的博大精深,又能从书写形式上窥见中国人从古至今的审美转变,以及中国书法在中国文化中逐渐形成的地位。
近日,中国艺术研究院邀请《美术观察》杂志主编、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副所长、书法家李一,书法家、乙未文化书房书法导师高文龙,首都师范大学教授、书法家叶培贵共同就“中国文化艺术体系中的书法”这一话题展开讨论,并为中国艺术研究院新入学的硕士、博士生们上了一堂生动的中国文化通识课。
著名书法家沈尹默曾认为:书法是最高艺术。而另一方面,在民国时期和新中国成立初期,书法并没有被列为单独的艺术门类。在这一褒一贬中,究竟该如何在中国文化中为书法艺术寻找到正确的定位呢?作为书法家和书法理论研究者,李一认为,中国书法既不能被看低,也不能过于夸大它的地位。书法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是中国文化艺术的一个表征、一个缩影,它从某方面表现了中华文化,是文化最基础的部分,文化正是以读书写字为起始的。因此,便有了中国书协近年来倡导的“从小写好中国字,长大做好中国人”。俗话说“字是学问被”,在中国古代科举考试时,字的好坏是一条重要的评分标准。
同时,书法可以通玄达微,万事原理都可以通过书法表达;书法不仅要有筋骨肉,还要有精气神。千百年来人们常说“琴棋书画”,书一直在画之前,是因为古时候会写字的人往往是做学问的,而会画画的是匠人,但到了20世纪,这一情况发生了逆转,现在大学教育中的书法专业是在美术门类之下设立的。事实上,大美术概念下的理论,多是书论和画论,而书论又比画论成熟得多,古代很多画论都是通过借鉴书论才得以成形的。如今,书法仍然是受众和爱好者最多的艺术门类之一。在当代,中国书法成为文化交流的重要载体,是宣传中国文化的良好方式。中国文化走出去是大事情,而书法是所有艺术门类中最直接、最独特的。它代表着中国人的美学观念和文化身份。另外,李一还认为,在当下,中国书法除了审美功能之外,实用功能依然没有消失,只是应用范围变小了。
高文龙更愿从传统文化的角度看书法原本的样子,《论语》中把人格修养的养成途径归纳为“兴于诗,立于礼,成于乐”,可见古人认为要将字写得端正、漂亮,但要让这一追求在日常的读书写字、文化增长的基础上自然达到。传统书法从书写开始,最终进入审美阶段,由技入道正是“成于乐”的最好诠释。端正写字的目的并非单纯地把字写端正,而是最终要达到一种生活境界,日常生活中有规矩,书法便能在日常书写中得到升华,所以说,书法与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,是由人的情操、行为习惯引领,自动从书写的技术层面升华到审美的哲学层面的。这正是为什么有文人画但没有文人字的原因——因为不存在非文人的字,字都是在研究学问的过程中自然成形的。
作为艺术教育工作者的叶培贵,从书法教育角度看待中国书法当下的地位。作为一级学科美术学下的二级学科,书法在大学教育里还不能与美术、音乐、设计等专业并列,这是书法发展的一个瓶颈,如不能像设立美术学院、音乐学院、设计学院一样在大学里面设立书法学院,这是现行体制问题。叶培贵认为,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有一个机遇打破这一局面,也许这个机遇就是由文化交流带来的。晚唐时期,学者们就开始探讨书法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,得出的结论影响深远。当时,学者们认为书法处于“学问之下”,这一观点在宋朝得到了发扬光大。宋朝之前的知识分子都是贵族,之后的知识分子则被赋予了社会和道德的责任,在这种责任的重压下,他们发现书画是一个很好的情绪宣泄出口,也逐渐导致了书法地位处于“学问之下”。直到20世纪,老一辈的书法家如启功先生等,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书法家的原因即在于此,他们认为自己只是在做学问的过程中提升了书写水平。
从汉末至今,书法都可被称之为一个独立的艺术门类,但书法又从来没有孤立地发展过,因为它一直都伴随着中国人的生活、审美一同发展,只要有文字的地方就会出现书法。正因如此,凡有书写之处便有文化的要求在,哪怕只是写一个字,背后也关联着文化与社会。比如,常常会看到人们写“虎”字“龙”字,却绝少有人写“狗”字。所以,通过写字可以通达到文化深处,不是所有写字的人最终都会成为书法家,但可以借由写字领悟到文化,进而提升修养。这也是近年来业界提倡“书法进课堂”的原因所在,进课堂的书法并非只是书写而已,这其中涉及的“礼”也是必不可少的教育内容,包括书写姿势、研磨等等。(杨兴)